在生命轉彎的地方

§ 揭幕

「燭光盛宴」的前幾個章節，是在自由時報連載時閱讀的。說實話，當開胃前的「雞尾酒」一端上桌，淺嚐，我就微醺了，深深被蔡素芬的文字吸引、喜愛、耽美。我說過，喜歡的書總捨不得一口氣讀完，於是，每天晚上讀幾個章節，沉浸在小說優美的文字意境中，猶如細嚼慢嚥一口口的美食瓊液，是一種享受。有時，覺得自己太過貪婪，讀的太快、太多……

音樂的元素在於音符；繪畫是色彩；文學，則在於文字。之所以喜愛這部小說，純粹是醉心於文字意象的優美，彷彿聽見枯黃的秋葉從你的耳畔飄落，隨風彈滑腳尖，在小徑上躍起、飄落，輕跳迴蕩，踽踽飛離……。但也像一腳踩落滿地枯葉，喀吱~喀吱~，乾裂脆碎的聲響，一樣真實。

美食、性與情慾，是人間兩大差可譬擬的樂事，自古即常被相提並論，或作為享樂不可或缺的主角。柏拉圖的饗宴即是。「燭光盛宴」以雞尾酒、開胃菜、沙拉、湯品、主菜、甜點和飲料，餐飲正式的七道菜格局，佐以燭光，將小說略作劃分。其實，我最喜歡這七道描繪性靈、情慾的盛宴。彷彿在雲端裏，和愛人纏綿千萬年，舌尖在游移，豐唇尋覓覓，十指輕滑撫，雙腿密糾結，身軀狂顫動，滴下幸福愛的淚珠都不捨分離。如果你按著出菜順序，樂活慢食這七道餐點，那是何樣的享樂？等你親自來體驗品嚐！

 § 主要角色出場

小說要有故事性，「燭光盛宴」的故事是關於一場大時代歷史流離的故事，撇開女性意識的議題，我寧說這是一場關於愛情的故事。小說情節，想知道，就自己看小說囉！

主角白泊珍，一顆色澤潔淨、閃亮高貴，命運漂泊的珍珠。富裕白家村的獨生閨女，因不滿父親擅自招婿，使自己成為家族傳宗接代的生衍工具，離家成為戰地護士，隨軍隊四處飄移，最後逃難來到台灣。將父親白家村的志業，在台灣重起爐灶，異地繼承父志。

菊子，白泊珍的台籍幫傭，也是故事敘述者的大姑媽，讓故事敘事者幫她送一份給白泊珍的八十歲賀禮，而搭起兩個陌生女人的情緣，成就這一個故事的文字記述。就像秋風裏的菊花，菊子堅毅、吃苦、伶俐能幹的台灣女子，爲著答應的承諾，爲了取信於主人，爲了撫養單親的兒女，委屈守密幾十年，直到風燭殘年。

我只介紹四個角色，且全是女性，因為我認為，這是一部關於女子的故事，小說中，女子角色的刻劃，遠勝於男子角色深刻、動人。

§ 關於愛、情

如前提過，我寧可將這小說當愛情閱讀。讓我困惑的愛戀是，白泊珍隱瞞自己已婚且育有二子的事實，在戰亂中嫁給軍人龐正(“旁正”，意味著並非真正的正直？)。從不提自家身世的龐正，其實也是已婚，有一雙兒女，直到要隨軍隊逃難台灣，離開大陸之前，帶著泊珍回南京老家探望老母與妻子兒女最後一面，才終於洩了底。但正如泊珍說的，龐正都選擇她了，拋家棄子帶著她到台灣，她有什麼好計較的？況且她不也瞞著龐正自己曾婚嫁生子的事！雖然那是她連說「不」都不能的婚姻。直到龐正猝死餐桌，都還不知泊珍的過去。龐正追求泊珍，女生宿舍外站崗、送雞湯，求婚，什麼原因讓一個已有家庭的男人這樣做？大時代的戰亂和長期的分離？沒有必然！小說沒有交代，但顯然龐正並非不惦記家中老小，不然不會回南京老家，不會之前之後從不提起家裏一切。泊珍到底愛不愛龐正？若不愛，爲何嫁他？至少，當她知道龐正有妻小之後，似乎不再愛他，我們在小說裏，看不到這對夫妻在台灣眷村裏有任何的激情和愛戀，倒是相敬如冰。反而是桂花的丈夫劉德，似暗似明，若無是有地暗戀著泊珍，牽手、擁抱、索吻，冒大風險幫忙打探白家村的消息。但終究沒越雷池，破壞了道德禮節，劉德，「留德」乎？

我們享豔的七道盛宴，其實是故事敘述者和她的愛人---龐澄風的偷情艷事及愛戀情事。「我」因為幫白泊珍紀錄一身的故事，邂逅龐澄風，一個像風一樣灑脫倜儻，身上飄著綠草香味的魅力男子，一個追夢築夢的廣告、電影導演，白泊珍的么兒，已婚男人。第一眼見到「我」，風兒就知道，這是個他不只要用眼神追隨的女子，對相愛的人來說，聲譽又值得幾個錢？但他還是會守著他的妻，在公眾場合，適時地挽著妻的手，撐攬著妻的腰。「最好的愛情不必然在婚姻裡發生」，他爲他們的未來做了這樣的詮釋，如他的名，風一樣。「燭光盛宴」的故事，正是「我」對愛人風兒講述的一千零一夜故事，因為「我」把風兒也編進了故事裡，這將是一部永遠說不完的一千零一夜故事，她把他放在胸口下方的位置。因為「我」深愛著風兒，因為愛太深，因為不願愛人將來身敗名裂，「我」趁著風兒遠行拍戲，賣屋、搬家、辭去工作，從風兒的世界永遠消逝。他找不到她，她卻時時在報紙、影劇消息、他拍的電影裡感受他的訊息，她的生活仍充滿他，並不曾遠離……

出版社老闆，也是「我」的愛慕者，雖落花有意流水無情，他對「我」的好，已超越情人的界線，該做、能做的，無不盡力。令人感嘆，愛情就是必須看對眼！沒有感覺、不來電，再好再棒的人，也只能sorry sorry。其實，這七道菜不僅渲滿靈性和情慾的美味，也佈滿愛情的哲思和智慧。不知，人世間的情、愛複雜？還是小說中的戀情糾葛難解？小說乃模仿人生、詮釋人生，但又超越這些；真實的人生，則永遠有出乎小說意表與難以想像，比小說更小說，比戲劇更戲劇性的情節。

§ 謝幕

讀完「燭光盛宴」已有十數日，加上閱讀的時間拉長，有些讀了後面已忘了前面，情緒也不連貫了。閱讀時觸動的心緒和思考，沒有即時記錄，也都遺忘。僅憑剩餘的感想寫下這篇文字，怕再拖就全忘了，也就不寫了。除非，重新再閱讀一次。這書絕對值得讀第二次，畢竟，故事情節已都知曉，會更有閒情逸致好好、慢慢品嚐文字呈現出來的動人意象，優美節奏，還有關於情愛的哲思和智慧。

書名：燭光盛宴

作者：蔡素芬

出版：九歌